繁星写作营 | 殷家鹏：母亲的蒲扇

◇殷家鹏

刚入伏，母亲就打电话让我回老家帮她晒夏，在一堆被褥衣物里，我看到了几把蒲扇。

蒲扇在儿时是寻常之物，而今却成稀罕物件了。它样子古拙，扇面布满褶皱。母亲将它泡在清水里，用湿布轻轻揩去尘垢，搁在院里的阴凉处，待扇子风干后，找来布条重新包边。

傍晚，母亲收拾妥当，指指蒲扇，带两把城里用吧。

这老古董您留着吧，现在谁还用这个。

扇子的风不伤人，忘了你们小的时候了，哪个晚上不是我摇扇子摇睡着的，母亲一边嗔怪，一边递给我一把。我持扇在手，此物虽年代久远，细嗅却还有蒲葵的清香，轻轻一摇，凉风扑面而来，幼年时与母亲乘凉的画面也一帧帧在眼前铺陈开来……

一入夏，母亲就从供销社买回几把蒲扇，特地给我带回一把小一号的，短短的柄，扇面也小了一圈。家里人口多，扇子不能人手一把，倒也够用了，经常是一人摇扇，几个人跟着蹭风。

午饭后，母亲招呼我们午睡，见到她摇扇子，我们就搬个爬爬凳，紧挨着坐下，享受现成的凉风。蹭风次数多了，有时我也会突然发了孝心，眼见母亲从外面劳作回来，刚坐下，忙不迭地找来蒲扇给她扇风，我双手攥着扇子，两膝微屈，撅起屁股，动作笨拙且夸张。

旁人见了，故作惊讶，哎哟，小五子真有力气，再用点力，你妈妈就嫌冷了。

小小的身体突然爆发了洪荒之力，我速度越来越快，幅度越来越大。乖乖肉，好咯。母亲几次叫停，我却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姐姐们在一旁咯咯地笑，然后凑到母亲身边，拍着手喊加油。像在做一件极为重要的事情一样，我停不下来了，我要把凉风统统扇到母亲身上。

渐近黄昏，太阳虽已隐退，空气里却留有她的余威，树叶静止不动，声嘶力竭的蝉鸣此起彼伏，夏夜溽热且漫长。

吃罢晚饭，一家人照例在屋外乘凉。母亲搬出长竹匾，条凳，我们或坐或躺。姐姐哼唱起广播里刚学的歌谣，夏天夏天悄悄过去，留下小秘密……我有一声没一声地应和，虽然不知道夏天里留下的是什么小秘密，但我真的很希望夏天早点过去，最好今晚趁我们睡觉的时候就过去了。

唱完歌，我们缠着母亲给我们讲故事，母亲的蒲扇如影随形，一边轻轻拍打我们的胳膊、小腿，为我们驱赶蚊虫，一边给我们讲起那些压箱底的故事。

我们就这么说着，笑着，一直到蝉儿不叫，蛙声听不到了，睡意渐渐把我们包围了，母亲唤醒我们，走，回家睡去。

我恹恹地跟着母亲回到屋里，母亲用扇子赶走蚊帐里的蚊子，放下帐幔。煤油灯熄了，夜色在屋里蔓延，暗幕里流响着鼾息，母亲扇底的风悠悠地送来，凉爽、惬意，我沉沉地进入梦乡。有时候，半夜醒来，凉风源源不断，朦胧中，依然感觉到母亲在节奏舒缓地摇着蒲扇。

漫漫长夏，母亲轻摇蒲扇，摇来悠然的梦境，摇来妙趣横生的童年。我多想回到那些年的夏天，我还是那个稚拙的孩童，母亲青丝依旧，容颜未老……

校对 徐珩

编辑 : 王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