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繁星|早樱和荼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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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初二的时候,我们班转来一个女生叫薛平利。

薛平利的美,是那种叫人心神不宁的美。我一个女生,上课时都会忍不住频频回头看她。老师安排她和王瑞强坐一张课桌。每次看到王瑞强那张黢黑的脸,我都很想劝他能不能好好洗个脸再来上学?我觉得每个人见到薛平利,正常的反应都应该是“珠玉在侧,觉我形秽”吧。但事实并不是这样,有一天上课,忽听后面传来“咚”的一声巨响,我一回头,薛平利不见了。原来王瑞强故意把一个坏了一条腿的凳子换给了她,她刚一坐下,凳子就倒了。

下面的场景是所有人都没想到的,薛平利从地上一跃而起,把王瑞强桌上的书本哗啦全扫到地上。做完这一切,薛平利就冲出教室,很快,调皮的王瑞强被老师撵出教室罚站去了。

很快,我和薛平利就有了交集。我和薛平利一起到镇上拍证件照。路上,我唐突地问她,“有没有人说你长得像薛宝钗?”她抿嘴一笑,那种笑容像在暗示“我知道你在夸我,但我不知道你说的是啥”。

拍照的时候要穿深色衣服,我跟她一起去她家取,原来她家就是路边那家卖干货的,薛平利一进门,就顺手喂了院子里的鸡,她妈在厨房里喊她,让她给最小的弟弟换了尿布再走,出门的时候记得“把那袋香菇提到前面摊子上给你爸爸……”每次校车路过薛平利的家门口,我都透过窗户看到薛平利,她在扫院子、洗衣服、背着婴儿喂鸡,或者在她家干货摊上忙碌……去过她家的我才明白过来,她或许真不关心薛宝钗是谁。她家五个孩子,她是大姐,没有时间看闲书或电视。

过了几天她还跑到镇上帮我俩把照片取了回来,她沮丧地说“我不上相”,我此刻才有勇气跟她说:“你长得特别漂亮,你不知道吗?”她回应:“你也很漂亮呀。”她说得特别真诚,以至我就像是得到了天鹅盖章认证的丑小鸭,有点飘飘然了。那段时期,我们几个女生一起参加艺考前的培训,我发现海霞在唱歌的时候会有光彩,晓春跳舞时很夺目,如今,再回想这一段求学的光阴,不由得意识到我的伙伴们有的是早樱、有的是荼蘼,薛平利就像春天里开得最早的花一样,我们被她的绽放给惊住了。

我时常会想起薛平利,让我理解了美的丰富性。多年以后,当我看到《我和我的解放日志》里的职场新手廉美静,就会想起薛平利,当廉美静奔走在三浦乡间的小路上,掠过原野、穿过树林,在长镜头里,站牌、篱笆、农舍、树木都在她身后飞驰而去的时候,长发飞舞、脚步带风的她,有一种疯狂,那种遗世独立又生机勃勃的美,与薛平利颇有几分相似。

我的少年伙伴,长得像薛宝钗一样的女孩,其实精神上和薛宝钗毫不相干,她身上那种原始而本真的美令人侧目。后来读《乱世佳人》,我觉得郝思嘉最美的时候不是被很多男人围着,腰身缠得细细的,而是她衣衫褴褛地站在家破人亡的土地上,对着战火和废墟发誓再也不让自己挨饿的样子,美得惊心动魄。郝思嘉这一幕,与薛平利把被父亲撕碎的高中录取通知书重新拼贴好,带着一个小包袱,昂然走了20公里路来镇上的高中报到,是一样的。那个翻窗逃出来的女孩,颠覆了我们那个小镇上多数大姐都要早早嫁人的命运,她铁了心要读书,当我吃惊地在新生队列里看到疲惫又站得笔直的她,顿觉她的美,比我想象中,还要有韧性。

作者:肖遥

来源:扬子晚报

图片来源:视觉中国

编辑 : 华明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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