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星 | 家住学区

出小区北门，马路对面就是幼儿园，外墙上画有很多很多趣味盎然的花草、动物、蓝天和幼儿嬉戏的场景；透过围墙镂空的缝隙，可以看到操场上的滑滑梯、木马、秋千。这些画面和玩具总会让人心里软软的。我有时特地走到围墙边，看画画，看老师们像赶着一群小鸭子，把一个个孩子赶到操场上，“小鸭子”们歪歪扭扭排队、扯开嗓门唱歌的样子真是滑稽又可爱。有天早晨买菜回来，看到一个孩子抱着他妈妈大腿，哭哭啼啼，他妈妈先是哄，后来声音越来越高，小孩子哭声更高，我走过去，对他妈妈说：“别发脾气，你小时候不也是不想上幼儿园吗？”年轻的妈妈噗嗤一笑，弯下腰来，开始轻言细语地哄孩子。

房子北侧是小学，一家大型企业的子弟学校。小学背靠“金主”，经费足，课外活动多，开有免费的体育、舞蹈、绘画、乐器兴趣班。我看过孩子们在台上演出，男娃白衬衫、蝴蝶结，女娃白衬衫、红裙子，神气十足地吹贝司、弹古筝、拉小提琴，美妙的声音在空中飞旋，张张小脸生动而又专注。这才是童年该有的样子。他们要是每天都这么精神、可爱多好，要是不被无休无止的作业逼得目光呆滞多好。

小学离小区太近，大一点的孩子通常结伴着上学、下学。下学最热闹，男孩在小区里追逐打闹，呼叫声能把楼顶震穿；女孩蹲在地上玩纸牌，用小小的手掌把对方的纸牌掀翻。一个小女孩太胖，甩着胳膊扇纸牌，圆乎乎的脸蛋上尽是汗，嘴巴呼呼喘着粗气，她的好几张纸牌被别人赢走，急得满脸通红。这是个自尊而又守规矩的孩子，她要是多扇扇纸牌，把多余的肉扇掉就更好了。扇完纸牌，一个孩子从书包掏出零食，几个小脑袋挤在一起，几只小手往袋子里伸，每个人夹一根，几张小嘴慢慢吃，我也假装伸出手，几个孩子麻雀一样呼啦散开了。

小区的东侧是中学，每天早上七点半左右，水泄不通，我赶着上班，只能从人缝里逶迤而行，看到急匆匆跑过来的孩子，赶紧闪到一边，给他们让路。上学总是比上班重要，大人总该让着孩子，这是常识。我爱自己的女儿，当然也该把别人家的孩子当成自家的一样爱护。

小学、中学每年都有运动会，大喇叭从早响到晚播放着《运动员进行曲》我禁不住和一些行人趴在围墙边伸头看，校园里红旗招展，一个个矫健的身影在跳跃、奔跑，喝彩声像巨浪一阵接着一阵。

最紧张的是六月初。去年高考那几天特别热，中午，一位家长带着一个女孩坐在我家楼下的大树下，默默打开一摞煎饼来吃，家长黝黑干瘦，脖子上搭着毛巾，他给闺女带了榨菜和矿泉水，自己在喝一个撞瘪的军用水壶里的水。我心下一动，过去问询，果然是乡下来的家长和考生。我让他们去我家的客厅休息一会儿，起码可以吹吹空调，他们不肯，我不得不转身上楼，用两只饭盒盛了饭菜，又拿来两三个洗好的水果，递给父女俩。他们先是局促地摆手，见我一再坚持，只好接了过去，连声致谢。我走上楼的时候，回头看着他们坐在树阴下埋头吃着饭菜，心里有酸楚，亦有稍许安慰。我也来自乡下，亦曾受过别人的恩惠。那个女孩不管将来走得多远，或许某一天，她会想起那个六月的中午，想到一个陌生中年男人递过来的饭菜和水果，那一刻，她的心里该会有暖流掠过。

作者：魏振强

来源：扬子晚报

图片来源：视觉中国

编辑 : 华明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