减肥者言:一懒众衫小

臧书德

名句“一览众山小”，是诗圣杜子美艰难攀登上五岳之首泰山之巅后，凌驾于绝顶鸟瞰群山发出的豪言壮语。吞吐山河，草木天下。一懒众衫小，则是我胖到极限之时，遍试诸衫皆狭小的郁闷叹息。气堵心塞，难以自拔。从未想到过因自己日益叠加放纵的懒惰，竟会让附体的脂肪一下子"膨胀"到这般模样。

滚动圆鼓鼓的“四喜丸子”身体，哪哪儿都不得劲。当初只是觉得衣服有点小紧，先是裤腰，后是衣衫领口，继而连外套的袖口也似乎短了一寸。开始还以为是洗涤时尺寸缩了水，后来又疑心是商家大码小做，偷工减料，可往镜子前一站，最终才不得不承认，是自己体内的脂肪在不知不觉间扩张了公摊面积。

当然，刚开始这种扩张是无声的。日子衔接间，身体模样并无特殊突发之变，忽一日陡见镜面玻璃似乎突然变得狭窄了，才恍然憎恨起这一身肥肉的包围。恨它为何不似刀兵之明战，来个轰轰烈烈好躲的明枪，却偏作夜雨细无声的密谋软埋，难防，一待发觉时，早已是草木深茂式的合围绝杀。

减肥！誓言说立就立。每逢酒足饭饱，便拍案而起，声称明日始必当毅然做节食之举。然而"明日"一到，马家庆丰包子铺的羊肉香气飘来，誓言便与晨雾一同消散了。运动更是难事。跑步机上不到三分钟，便气喘如负重老牛，两股战战，几欲瘫倒。环顾健身房中，他人皆肌肉虬结，唯我白胖一团，相形见绌。便决绝地抛下一句“切，不如归去”。于是会员卡渐渐积灰，健身衣沦为睡袍，跑步机计录仪上的数字，永远定格为“308步”。

网上售卖的“躺着也能瘦20斤”的减肥咖啡是试过的。喝下去后，心跳如鼓，双手微颤，整日口干舌燥，一天要拎着裤子夹紧“菊花”跑十八遍厕所。效果虽有，却似泼沸汤浇暴雪，再强壮的好汉也经不住飞流直下的三天薄溏屎折腾。况且药刚一停，体重便欢天喜地地反弹，跌宕的形势就像苏超比赛两队攻防来回反转的过山车，惊悚，纠结。这才知道，世上并无"不劳而瘦"的好事，也说明凡捷径必是歧路之言。

在饥饿与美食的拉锯战中，败下阵的总是意志力。路过卤肉店，荤香勾魂摄魄；深夜独坐，蛋挞的诱惑难以抗拒。馋虫在美食面前，犹如杨絮遇火，一触即燃。我曾试将冰箱清空，然而半夜竟能翻出三个月前藏的半包钙奶饼干，甚至到厨房找来熬粥的配料老冰糖，咯吱咯吱地咀嚼，震的整个房间山响。唉，口腹之欲，竟如此难以降伏！

朋友劝我："与其恼而不决，不如坦然接纳。"于是买来的新衣，尺寸都是大两码的，穿上的确舒适。可低头一瞅，看不见脚尖，只见浑圆的大肚子如铁锅倒扣，不免又生惶恐。接纳固然是好事，但放任却终非良策。肥胖如强贼，初时只窃取你的轻盈，继而盗走健康，最终连自信也会一并抢走了。

迷茫间，便关注视频里的各种减肥信息，可越看越糊涂:甲云少食多餐，乙言断食为妙；丙说需戒碳水，丁道脂肪才是祸首……众说纷纭，莫衷一是，最后只得长叹一声，去你个球，便随手取来薯片一包，为午夜的失眠压惊。

夏日里最是难堪。薄衫难掩一身“五环”赘肉，沙滩上更不敢赤膊示人。见他人腹肌分明，块块如巧克力板排列有序；而我腹如巨大注水面团，动辄便晃荡欲流，自成风景。下水游泳，根本无需救生圈，自身就是原生态的"救生设备"。然水中浮力虽升，可心中忧虑却愈加沉重。

接下来的日子，衣服越买尺码越大，镜子更是越看面积越小。某日试穿新款秋裤，努力上提，然腰围难合。裆前撑开大大的Ⅴ字，让我愕然顿足。不禁想起少时曾嘲笑中年发福者，如今报应忽至。奈何奈何！年少时打马追风的清瘦，早已如白驹般倏然开溜的青春，一去不返。

抱团监督后，众胖友建了减肥群，每人需餐餐打卡。见诸友晒出清汤寡水的餐食与大汗淋漓的自拍。我潜水三日，默默观望，终于在第四日悄悄退群而去:只因抵挡不住当晚的火锅，更羞于上传图文。在自律者的世界里，我是一个隔着山海摆烂、自悔又扶不上墙的懦夫。

回望摆脱懒惰之路，终有诸多苦楚难以描述。试问几多减肥人，皆曰:煎熬，煎熬，一懒众衫小，劝君减肥须趁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