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拉尼奥身后留下的短篇小说当然不止《地球上最后的夜晚》中所收录的14篇。他生前曾出过两本西语短篇小说集,分别是1997年出版的《通话》和2001年出版的《行凶的婊子》。英译本出版时对这两本短篇集中的27篇作品进行了重新编排,并选用了与西语版全然不同的两个书名Last Evenings on Earth 和The Return 。中译本遵从了英译本的篇目编排顺序,继《地球上最后的夜晚》之后,第二本短篇集《重返暗夜》也将于近日由世纪文景出版。这些短篇作品不仅展现出波拉尼奥高超的故事技巧和多样的写作探索,也是其庞大文学宇宙中不可或缺的一块碎片。
在小说集《地球上最后的夜晚》中,绝大部分故事的主角都是诗人、作家或游荡在南美和欧洲的漂泊者,他们几乎都是在流亡生活中理想破灭的一代人,挣扎于边缘,困于梦魇。这些人犹如在一场梦中,在不同的故事里不断改换着形象、名字或背景。而到了《重返暗夜》,波拉尼奥笔下的“梦”中之人虽仍保留着漂泊者的底色,但身份和面貌变得更加多元。从热爱文学的黑帮老大、目睹自己死后遭遇的灵魂,到垂垂老去的色情电影明星、掌握某种魔法的非洲足球运动员,这些日常经验之外的故事,令人不由惊叹波拉尼奥天才的想象力。
小说集的开篇故事《雪》,非常能代表波拉尼奥的写作风格和他所关切的主题。故事的叙述者“我”回忆起自己五年前曾在巴塞罗那的一家酒吧遇到一位名叫罗赫略的智利同胞。一天夜里,他将自己的经历讲给了“我”。罗赫略的父亲曾是阿连德政府的高官,1973年政变后举家流亡苏联。一向是个“坏孩子”的罗赫略加入了莫斯科的黑帮,并陷入一段可能会将他置于死地的恋情。《又一个俄罗斯故事》和《威廉·伯恩斯》同样是听说的,或说是他人回忆中的故事。前者讲的是“二战”中一个帮助德军作战的西班牙士兵,因被苏联军队阴差阳错地当成艺术家而逃过一劫。后者讲述威廉·伯恩斯受雇照看两个自认为被杀手追杀的女人的故事。《乔安娜·西尔维斯特里》《拉罗神父的预想》和《布巴》则是以第一人称口吻讲述的回忆,前两个故事的主题截然不同,但都与情色电影相关。《布巴》里的回忆则充满超现实色彩,讲述“我”效力于巴塞罗那一家足球俱乐部时,曾结识一位似乎掌握某种魔法的非洲球员。同样充满超现实色彩的还有《回归》,以鬼魂的视角讲述了“我”死后的遭遇。《行凶的婊子》则有如叙事迷宫般描绘了一个女人将一位年轻运动员绑回家的故事。
与许多作家一样,波拉尼奥的大部分作品中都能看到其本人的影子。在小说集《地球上最后的夜晚》中,B这个化身符号串连起了不同的人物和故事。《重返暗夜》中虽然没有出现B,但也有不少与波拉尼奥本人贴得很近的故事,如《警探们》《照片》《与恩里克·林恩相遇》《狱友们》和《克拉拉》。《警探们》通篇由两位智利警探的对话构成,他们讲起1973年在狱中发现了被抓的中学同学阿图罗·贝拉诺,“那个疯子,那个十五岁就去了墨西哥的傻瓜”。这是波拉尼奥本人真实经历的写照。1973年,他为支援阿连德政府而回到智利,却目睹了皮诺切特的血腥政变,并被捕入狱,巧遇当警察的中学同学才得以获救。这段经历的余音贯穿了他的整个文学生涯,在很多作品中都可以找到或隐晦或清晰的描述。《照片》的叙述者同样是贝拉诺,他在非洲漫游时发现一本全世界所有法语诗人的概要介绍,他一边读一边思绪翻涌。在《与恩里克·林恩相遇》中,波拉尼奥甚至直接以自己的本名出现,讲述在梦中遇见已故诗人恩里克·林恩的经过,以及青年时代的困顿和难酬的写作理想。《狱友们》和《克拉拉》描绘了“我”的两段无果恋情,同时也勾勒出索菲娅和克拉拉两位坎坷女子的人生故事。
和《地球上最后的夜晚》相比,《重返暗夜》更像是一盒混合口味的巧克力,你尝得出波拉尼奥的味道,但每一块又不尽相同。它混合了不同风格和类型的故事,这些故事共同道出了我们不肯承认的属于夜晚的一部分。 扬子晚报/紫牛新闻记者 黄彦文
校对 徐珩
编辑 : 黄彦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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