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游记 | 瓜洲、东园、佛狸祠……陆游的扬州之旅

疫情期间，尽量减少外出。去年春天网络上就已出现“云赏花”“云看展”，今年，我们不妨抽出时间来“云游”，读读书，看看古人都去哪些地方，看了些什么，想了些什么。

乾道六年(1170)闰五月十八日，陆游从山阴出发，远赴夔州任通判，他沿运河通长江，溯江而上，一路历尽艰险。途中按日记下旅途所见所思，写成《入蜀记》六卷和入蜀诗五十八首。在江苏境内，陆游也记下了苏州、常州、镇江、南京当时的风土人情。

一

乾道六年（1170年）六月二十八日，陆游与范成大在镇江短暂相聚后，渡江而去，不想舟行中流之际，忽遇风雷，“电影腾掣”近在咫尺，急忙停船系缆。待风雨过后，才再度开船，到达瓜洲。

瓜洲，地属扬州，王安石说“京口瓜洲一水间”，一语说清镇扬两地的地理位置。瓜洲是运河汇入长江的出口，所以这里也就成了古代繁华的码头。三言二拍中，杜十娘便是在这里怒沉的百宝箱。

瓜洲还是一处军事要地，在古代，南北方的战争，北方部队常从瓜洲强渡长江。隋灭南陈之战，大将贺若弼便是从扬州出兵，由瓜洲渡口过江，攻占镇江；南宋时，金国完颜亮南征，也试图从瓜洲渡江。1186年，陆游在老家山阴写了一首著名的诗《书愤》，还提到这个南北扼要之地：楼船夜雪瓜洲渡，铁马秋风大散关。

二十九日，陆游舟泊瓜洲。天气晴朗，能见度很高，陆游南望金山，如在眼前，金山上的人，眉目可鉴。在那两天里，陆游见到经此渡口的军人，有千人左右。“英雄恨，古今泪，水东流。惟有渔竿明月上瓜洲。”陆游到达瓜洲的1170年，离1161年完颜亮之祸不过十年。还无法像词中所写的这般宁静。

红点处为古瓜洲渡的位置

此时的扬州城因战乱尚没有恢复往日繁华。6年后，词人姜夔过扬州，入城四顾，仍然是无比“萧条”，“自胡马窥江去后，废池乔木，犹厌言兵。渐黄昏，清角吹寒。都在空城”。

七月一日黎明时分，陆游离开了瓜洲，当晚舟泊仪征鉴远亭。

仪征此时叫真州，并不隶属扬州。

仪征本由唐代白沙镇发展而来，唐末，杨行密据控制了这块地方。

906年，杨行密死，其子杨渥即位，称吴王，后被将领张颢所杀，杨行密座下“三十六英雄”之一的徐温又杀张颢，立杨渭为帝，在金陵开幕府。

920年，杨渭死，徐温又迎丹阳王杨溥即位。

924年，杨溥到白沙视察军队，徐温从南京专程过来拜见。于是，白沙镇改名迎銮镇。964年，升迎銮镇为建安军。

宋真宗时期，因其笃信道教，又梦见九天人皇下凡自称为赵氏始祖。所以真宗便将赵匡胤、赵光义、九天人皇与玉皇大帝同列，称为四圣。他还到处修建道观，沈括《梦溪笔谈》中就记载，因修道观，伐山取材，温州人才发现了雁荡山。而在仪征（当时名为建安军），当地也按诏令修建了一座玉清昭应宫。

真宗还听说仪征这里有王气露出，遂命人在此冶炼金属，铸造高达三丈的金铜“四圣像”，又让丁谓、李宗谔用黄麾全仗道门幢节迎接进京。因见四圣仪容逼真，圣心大悦，御赐建安军为仪真，升建安军为真州，下辖扬子与六合二县。

之后几天，陆游便游览仪征各地。1170年，离南宋建立已有40余年。可目之所及，往日有名的东园（因有“欧阳修的记，王安石的诗、蔡襄的书”，享有三绝美誉），在历经战火之后，如今仍是荆棘荒墟。

仪征是南北两岸交通要冲，受战火影响甚巨。1127年，高宗渡江，金兵紧追不舍，直至浙江，当时给仪征造成很大的伤害；而在1161年，完颜亮入侵扬州，仪征又被焚荡无余，只有一座报恩光孝寺幸存。面对劫后遗存，陆游不免声声叹息。

扬州四景图之一  清·袁耀

二

七月四日，陆游从仪征出发，帆借风势，很快到达瓜步山。瓜步山山顶有元魏太武庙，也就是佛狸祠。这里祭祀的是北魏皇帝拓跋焘。元嘉二十七年（公元450年），南朝宋文帝刘义隆二次北伐落败，拓跋焘亲率60万大军南下反攻，很快攻陷扬州。当时拓跋焘到达瓜步山，凿山道，设毡帐，将这里视为行宫，大会群臣。后人便在这里便建了座元魏太武庙。王安石《送真州吴处厚使君》中“丛祠瓜步认前朝”，说的大概就是这里了。

梅尧臣两过瓜步山，都曾写诗，其中有句云“魏武败亡归，孤军驻山顶”，陆游认为梅尧臣写错了，大概是将拓跋焘误认为曹操了。

曹操几次攻打孙权，在东部选择的是“四越巢湖”的路线，并没有走古邗沟，也就没有马踏扬州。曹操死后，曹丕篡汉，攻打孙吴的时候，有两次试图从扬州渡江。他从淮水东下，至淮安，转古邗沟南行，到扬州江滨。但这两次广陵之役，一次因天寒冰冻，舟不得入江；一次又遭遇飓风，他乘坐的龙舟差点漂向对岸，成为吴军俘虏。这让他不得不饮恨退兵。

南宋偏安的局面，收复旧河山的雄心，让陆游在这座江边城市，一次次想到历史上南北方的战争。看着眼前滚滚东流的江面，他又想起周世宗柴荣伐南唐的旧事，当时，中主李璟之弟齐王李景达大概也是在这附近设下的栅栏吧？

瓜步山太有名了，佛狸祠也太有名了。35年后，行经镇江的辛弃疾写下一首名词《永遇乐·京口北固亭怀古》，在后半阙中，他写到：

元嘉草草，封狼居胥，赢得仓皇北顾。四十三年，望中犹记，烽火扬州路。可堪回首，佛狸祠下，一片神鸦社鼓。凭谁问：廉颇老矣，尚能饭否？

“元嘉草草”说的是刘义隆北伐失败之事；“四十三年”说的是完颜亮南下后，扬州受兵火荼毒；“佛狸祠”说的是拓跋焘。拓跋焘，小名佛狸。

瓜步山现属南京六合，据说山上尚有佛狸祠遗址。陆游提到，瓜步山出玛瑙石。这里离六合20里路，他所说的玛瑙石应该就是现在的雨花石吧。

校对 王菲

编辑 : 臧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