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年前他被控“杀妻灭子”重审判死缓，即将刑满释放迎来重审

11月28日晚7时左右，备受关注的贵州李玉前案重审结束，这次开庭用了6天时间，控辩双方交锋激烈。

现年53岁的李玉前经过减刑，12月下旬即将刑满释放。2001年，31岁的李玉前被检方指控在六盘水市的水钢宿舍“杀妻灭子”，后与情人孟某红分尸焚毁。李玉前犯故意杀人罪起初被判死刑，后该案重审被判死缓，孟某红犯包庇罪被判刑8年。

入狱的这些年，李玉前坚称自己遭到刑讯逼供，他的家人也一直为他申诉，甚至他的岳母也认为李玉前没有杀人，坚持为女婿申冤，希望找到真凶。2020年9月28日，贵州高院裁定撤销原一、二审裁判，发回六盘水市中级人民法院重新审判。11月23日，这一案件在贵州省贵阳市花溪区人民法院开庭重审。

法庭没有当庭宣判，李玉前的大哥李玉山告诉紫牛新闻记者，在此次开庭过程中，合议庭和法官充分保障了辩护律师和李玉前的相关权利，对于李玉前声称的遭到刑讯逼供问题，将会进行鉴定。

李玉前的哥哥李玉山和辩护律师合影

杀妻灭子后，与情人分尸抛尸？

李玉前和妻子谢某明是高中同学，后来考入同一所大学读书，在大学里建立了恋爱关系。

1994年，谢某明大学毕业进入水钢水电厂工作，李玉前随同她进了水钢。虽然是大学生，但是李玉前从一线的技术工作做起，一直做到铸铁车间主任兼党支部书记，前途光明。1997年，李玉前和谢某明结婚，两人很快有了孩子。

但是，李玉前与工厂女工孟某红的婚外情给家庭带来灾难。孟某红曾经在食堂担任过炊事员，后来在料运车间做皮带工。1995年，李玉前就和她建立了情人关系，2000年，谢某明发现了这个秘密，要求离婚，但被李玉前拒绝，还下跪认错，得到谢某明的原谅。

但是，这段孽缘一直没有平息。

案发后检方曾指控，李玉前因对妻子不满，找来婚外情人孟某红，共同犯下杀妻灭子的罪行。

当年一审法院判决书声称，2001年初，谢某明发现李玉前在外有女人后，对其产生不信任，夫妻关系恶化。同时，谢某明也因此事与孟某红发生纠纷，孟某红也曾逼李离婚，与她结婚，多次上门吵闹。2001年3月19日晚上，李玉前与朋友在旅馆嫖宿，到了20日凌晨2时50分，李玉前回到家后，见谢某明对其不理不睬，平时的怨恨转为恶念，冲到床上将妻子杀死。由于谢的挣扎惊醒了3岁半的儿子，因惧怕孩子的哭声惊动邻居，李玉前又用枕巾捂住儿子的口鼻，直到儿子没有哭声后才松手。

案发后，李玉前白天正常上班，并去朋友和表弟家寻找并声称自己的妻子和儿子不见了。2001年3月21日下午，他向警方报案称，其妻儿在3月19日晚失踪。为了掩盖罪行，李玉前找来孟某红，在其家中卧室将谢某明的尸体肢解成六部分，连同儿子的尸体分装在6个编织袋内。随后，由孟某红分两次用方形背篓将二人的遗体运至炼铁二号高炉焚毁。期间，几名目击者曾看见一个女人背着一个方形的物品进了炼铁女单身楼304室。经贵州省公安厅鉴定，在李玉前家及304室的血痕均为谢某明所留。在李玉前家卧室提取到的两枚血指纹系孟某红所留。

李玉前和谢某明当年拍摄的结婚照

重审改判死缓，服刑多年后再启重审

2001年9月10日，六盘水市中级人民法院做出判决，李玉前犯故意杀人罪，判处死刑立即执行；孟某红犯包庇罪，处有期徒刑八年。

两被告上诉，同年11月10日，贵州省高院以“原判认定事实不清，证据不足”发回重审。

2003年12月1日，六盘水中级人民法院再次判决，李玉前故意杀人，死刑缓期两年执行；孟某红犯包庇罪，处有期徒刑八年，两被告上诉后，2004年10月12日贵州高院驳回上诉，维持原判。

该判决书显示，被告人李玉前在侦查阶段有9次有罪供述，其供述了杀害谢某明母子的基本事实。被告人孟某红在侦查阶段亦有7次有罪供述，其供述了和李玉前分尸并抛尸的基本事实。

庭审中，李玉前坚称有罪供述是在刑讯逼供情况下作出的，孟某红才是真正的凶手。孟某红则对起诉指控事实无异议。贵州高院于2004年10月作出二审裁定，维持原审判决。

李玉山曾带着母亲（中）为弟弟申诉

2020年撤销原一、二审裁判，发回重审

李玉前兄弟姐妹共有5人，李玉山排行老二，比李玉前大两岁。除了大姐，他就是大哥，“我们弟兄关系都处得非常融洽。”

自从李玉前摊上这场官司，李玉山一直在为他奔波，20多年没有停止，7900多天一直在数着日子过。“我是做小生意的，碰上这么大的事情，有时候好像喘不过气来。”他认为，这起案件存在很多疑点。

谢某明、李某昊被认定已经遇害，但始终没有发现尸体，遇害时间不知、作案方式不明、作案工具不清。对李玉前和孟某红进行的讯问，难以吻合，连分尸用的什么工具，具体什么时间运输的尸体，两人供述都不一致。最后认定的唯一一件凶器是李玉前家中的菜刀，但该菜刀上却没有检查出血迹，且只是一般菜刀，在分尸后竟然没有卷刃和破损。

检察院认定李玉前有杀害相识十多年的妻子且还有一子的谢某明动机是，李玉前凌晨三点回家，妻子对其不理不睬，顿时怒由心生，决定除之而后快，在吵醒儿子李某昊后，担心邻居发现，将儿子也一起杀死。这种说法不太符合逻辑。

本案物证缺乏，主要依据证人证言，不仅这些证言之间有互相对不上的细节，最关键的是除了李玉前和孟某红自己的有罪供述外，其他证据证言都只能证明3月19日案发当晚李玉前家中有声响，有亮灯，以及有人看见有一位女性背着箩筐在往炼钢炉走等等。这些证据草率而模糊。

他们的父亲走得比较早，1999年去世，那时候李玉前还没有出事。母亲2020年5月去世。“李玉前出事之后，我母亲受到的打击很大，她生前一直催我，说我是家里的长子，为什么不去找司法机关帮弟弟申诉。”

李玉山说，李玉前入狱后持续在申诉，加上不愿意签认罪书，早年李玉前一直得不到减刑。

李玉前的岳父岳母也多次为他喊冤，认为女儿和外孙并非由李玉前杀害。

在家属的不断申诉下，2016年5月，贵州高院决定对李玉前犯故意杀人罪申诉一案立案再审。

2020年9月28日，贵州高院裁定撤销原一、二审裁判，发回六盘水市中级人民法院重新审判。

贵州高院经审理认为，原一审程序违反了证人出庭作证、鉴定结论出示及重新鉴定的相关程序规定，原判认定李玉前故意杀人的犯罪事实存在疑点和矛盾，可能影响公正审判。

又过了两年多时间，案件终于开庭，李玉山说：“法院给我解释，因为这个案情重大，让我们家属不要着急，让我们等，所以就等到现在。”

2016年贵州高院做出的再审决定

孟某红到庭，包庇罪变更为帮助毁灭证据罪

李玉前的辩护人周兆成律师告诉紫牛新闻记者，不久前，接受委托后，认真研究该案的大量的证据材料，去贵阳、六盘水等地进行了大量的调查取证、实地走访，去监狱会见了李玉前。

他认为，认定李玉前为21年前 “杀妻灭子”的真凶确实疑点重重。现有证据显示，李玉前没有作案动机，也没有杀人、分尸的时间，原审判决中认定李玉前“杀妻灭子”，仅有李玉前和孟某红的口供，欠缺客观证据。所以，对于该案的辩护，还是继续为李玉前做无罪辩护。

李玉山作为被告家属参加了旁听。李玉前的岳父在2018年去世，岳母去年患了重病，现在行动不便，基本上失去了语言表达能力，所以这次没有来到法院，谢初民的小弟弟代表受害人家属出席。

11月28日，该案再审已经持续到第6天。周兆成在接受采访时曾表示，六盘水市中级人民法院非常重视，对待律师权利保护也做得非常到位，在合议庭组成上，组成了由3名审判员和4名人民陪审组共同组成七人合议庭进行审理，作为李玉前辩护律师他还是肯定的。

周兆成介绍，六盘水中级人民法院合议庭开庭前，法院将早已下落不明的原审被告人孟某红找到，21年后再次通知到庭。已经由之前的包庇罪变更为帮助毁灭证据罪。然后，就是控辩双方进行举证质证。

庭审主要围绕着公诉人宣读起诉书，以及控辩双方对被告人李玉前和孟某红进行发问，以及控辩双方进行举证、质证进行。作为辩护人，他在庭审中也根据控方举证里新发现非法证据排除线索，也多次向合议庭申请排除非法证据。整个庭审控辩双方辩论很激烈。

法院同意辩护人提出要求当年李玉前案的办案警官到庭接受法庭的调查，并且同意辩护人的申请，允许“有专门知识的人”参与庭审，让曾经参与聂树斌案、陈满案、念斌案的知名法医胡志强出庭发表意见。

李玉山说，当年一审只用了一天时间，二审在六盘水中院审理了三天。时隔20多年后的这次重审从23日持续到28日，用了整整6天时间，法庭显然非常重视，控辩双方都做了充分的准备。

李玉山说，在这次开庭过程中，合议庭和法官充分保障了辩护律师和李玉前的相关权利。李玉前主张的遭受刑读逼供问题还需要做鉴定，法院没有当庭宣判。

李玉山说，12月22日，李玉前将刑满获释，未来如何生活，“等他出来之后再征求他的意见。”

扬子晚报/紫牛新闻记者 宋世锋 任国勇

校对 王菲

编辑 : 朱亚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