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星 | 苦竹甜歌

那天，在村部广场上，成堆成捆的竹笛和箫管让火焰催开了花朵。竹笛在烈火中炸裂的哔剥声、震耳欲聋的鞭炮声、围观的村民们的不舍声交织在一起。这种烧竹笛过年的仪式，在紫荆村已经延续了几十年。一个年轻的制笛人许聪，站在火堆前，一脸的凝重。

放弃在杭州市区的高薪工作、回乡和竹笛打起交道的许聪，现在正制作一支竹箫。别看是一支小小的竹箫，它的制作工序却异常复杂。从山上砍下的竹子，要阴干三年以上，从中挑选有用的进行烘烤。烘烤其实就是对竹竿的一次校正，将竹捋直。特别要注意的是，烘烤的火力要均匀。然后是划线打孔、量内径和定音，定音之后要不断地校音，使音色达到最佳的状态。最后是接老头、镶牛角、打磨、缠线和上漆。所有工序中最关键的部分就是定音和校音，许聪说：“怎样定音和校音?那不是三言两语能说清的，除了经验，还有天赋。”

紫荆村没有别的资源，只有漫山遍野的苦竹。过去的苦竹只能当柴烧、做纸浆；后来发展到做笛子，村民的日子才慢慢地好起来，但许聪认为这并没有让苦竹发挥最大的效益，还没有达到“点竹成金”的地步。在市场上，一支好竹笛售价好几千，远远超过制作一大把普通竹笛的利润。走高端路线难度当然要大得多，无论从原材料上还是从制作上，都有更高的要求。许聪说：“就拿制作尺八来说吧，它的歌口一般用牛角镶嵌，但我是用天然的竹根代替。这就要求取材时，一定要有带竹根的原材料。制作上档次的箫，还要留神取用竹子的第三或第四节。”

“你知道吗，我们的竹笛还被航天员带到了太空。”许聪说。对于次品，紫荆村的人都要在除夕之夜，一把火将它们烧掉。这把火，许聪说出了它的寓意：一是祈盼来年日子更红火；二是彰显出质量第一的决心。

在上世纪九十年代，许聪的父辈们背着一麻袋笛子，去北京、上海，到成都甚至新疆，走遍了全国的每一个城市。他们啃馒头、睡地铺，历尽了千辛万苦。许聪说：“你只要看到在火车上有背着一大袋竹笛的老乡，那肯定就是我们紫荆村的人。他们在旅游景点吹，在地铁口和车站里吹；甚至不怕班门弄斧，跑到大琴行、音乐院校的大门口吹，终于为紫荆竹笛打开了市场，让它闻名天下。”

如今，许聪正用一种全新的销售方式接过父辈们递过来的担子。他天天上网直播。这个直播间有一个浪漫的名字：“笛孔中的春”。许聪主攻的是箫和尺八。他认为制作箫和尺八古朴深邃的音色，是醉人的。在直播镜头前，许聪用亲手制作的尺八忘情地吹奏宫城道雄的《春之海》，他的妻子在旁边用古筝伴奏。看过许聪直播的人，浑然忘记了这是直播带货，更觉得是一场高雅的艺术表演。

我离开紫荆村时，漫山遍野的苦竹，正在许聪的吹奏声中摇曳。在这恬然的旋律中，我听到了春天到来时人们心中的甜意。

作者：王征桦

图片来源：视觉中国

来源：扬子晚报

编辑 : 华明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