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北文艺复兴三杰” 双雪涛、郑执、班宇作品
以下是记者与黄平的对话:
记者:80后和90后一代,不少人是在东北文艺陪伴下成长起来的,所以也有很多人讲“东北文艺复兴”是一个伪命题,您怎么认为?
黄平:经常有人这么批评,也不是今天开始的。我记得,2017年,我写文章标题是“新美学原则的崛起”,当时很多朋友开玩笑式地批评我,他们认为不存在一种新的美学。
一定会有人对“东北文艺复兴”这个说法不以为然。因为抠字眼,“复兴”代表辉煌过衰落了,可就像你说的那样,东北文艺好像一直没衰落。
但是如果我们诚实面对现状的话,“东北文艺复兴三杰”出现之前,提到东北,大家不会想到文学。大家想象中的东北,有大金链子,或许会穿着貂皮吃烧烤,像我在外面参加活动,主办方会邀请我给大家唱一段二人转。
只要提到东北,就会有这样的刻板印象。直到双雪涛、郑执、班宇等作家出来了,他们极大地影响了我们对“东北”的理解。
从这个意义上来讲,东北文艺复兴不仅仅与东北有关。这种“复兴”指的是什么呢?是社会边缘人摘掉别人对他的误解和偏见,更真实地去展现自己的社会处境。
记者:它算是一种话语权的崛起吗?
黄平:是的,可以说是一种话语权的崛起。
摆脱过去“成功学”所炮制的世界,真正地来理解和认识落寞者的命运和尊严,比如说90年代末东北工人他们的生活。一句话来讲,“东北文艺复兴”就是普通人的复兴。
记者:东北文学近些年成为影视化改编的热门题材,尤其是悬疑类电视剧,例如《胆小鬼》《漫长的季节》,您推测过背后的原因吗?
黄平:90年代中后期,东北城市工人的生活状态,恰好契合了“悬疑”这样一种情绪。
记者:该怎么形容这种情绪?
黄平:就是一个非常稳定的状态破碎掉了,人们熟悉的生活变得神秘,变得不可测。
其实在2003年前后,书写同类题材的文学作品很多,只是说影响不像今天这么大。今天影响变大,很重要的一点,是大家的心态发生改变。
观念变了,很多青年人从学校毕业,找工作、买房,遭遇到生活的不如意,不再相信所谓的“成功学”,反而能跟“东北”产生共鸣,更深刻地理解父一代。
记者:东北以外的人,能否写出具有“东北文艺复兴”特点的作品?
黄平:已经写出来了,上海有一名青年作家,叫王占黑,也是写类似题材的。她出生于嘉兴,求学于上海,上海话说“老爷叔”,指的是落魄的父一辈,王占黑的小说浓墨重彩地表现了这一代人的命运,和班宇他们的小说有相似之处。
能够与“东北文艺复兴”产生共鸣的人,不止是在中国,半个月前,我在美国新泽西州立大学参加讲座,介绍新东北作家群,美国的同学也非常有共鸣。他们称之为“铁锈带”,“铁锈带”是美国北部的五大湖区,他们的工业基地。
记者:“东北文艺复兴”书写的困境是什么?
黄平:新东北作家群的书写,主要依赖于年轻一代的视角,去观看父一代工人的故事。也就意味着,故事会经过青年一代视角的过滤,这并不是真正意义上地呈现了父辈的故事。
我举一个例子,比如说《平原上的莫西》,小说不断变化叙述人,但只有父亲是沉默的,父亲从头到尾都没有当过一次叙述人的角色。就是说,作者还没找到一种最合适的方式让父辈开口讲话。
记者:采访中,您给了《漫长的季节》很高的评价,为什么?
黄平:我个人比较看重《漫长的季节》的文学探索。在这部电视剧中,年轻一代不在了,我们看到范伟扮演的父一代,他们自己去讲述自己的故事,不再依赖年轻一代。我觉得,这是往前更进了一步。
因为有时候依赖子一代视角,虽然故事能“呈现”,但是另一方面也会带来“过滤”,要让历史的主人公自己来讲话。
记者:您觉得这股风潮会怎样发展?有没有做过预判?
黄平:双雪涛、郑执、班宇最近两年来也在思考这个问题——“类型作品更丰富了,下一步要怎么走?”
他们面对的问题是写作怎么不重复又能写好。转型是需要的,如果不转型,一直在一个领域,重复地写出新的故事,显然资源会被耗尽,读者也不会接受一个作家自我重复五年、十年,同时,作家自己也不会接受。
在这方面,《漫长的季节》给出了不一样的“答案”,而且很成功。
扬子晚报/紫牛新闻记者 孙庆云
校对 李海慧
编辑 : 郭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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