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世之下的危机

连昌宫词（节选）

元稹

开元之末姚宋死，朝廷渐渐由妃子。禄山宫里养作儿，虢国门前闹如市。弄权宰相不记名，依稀忆得杨与李。庙谟颠倒四海摇，五十年来作疮痏。

唐朝由盛而衰，大多数人认为是安史之乱造成的，这当然是一个导火索，但实际上安史之乱爆发前，玄宗朝盛世之下已是危机四伏，元稹在《连昌宫词》中就描写了名相姚崇和宋璟去世、杨贵妃受到专宠、权臣李林甫和杨国忠执掌国政、蕃将安禄山坐大等对政局的影响。从安史之乱爆发（755）到唐宪宗登基（806）正好五十年，所以诗人感慨“庙谟颠倒四海摇，五十年来作疮痏”。

开拓与危机

玄宗热衷开拓疆土，鼎盛时期，大唐版图扩充至葱岭以西，但是边疆地区并不稳定。

玄宗时期，西北地区还是在唐朝有效的控制范围内的，东北地区却成为大患，因此才有安禄山、史思明等胡人将领的崛起和其势力的恶性膨胀。隋炀帝征高句丽、修运河，实际都与东北民族的崛起、东北格局的变化有关。

玄宗时期还有西南边患问题。历史上西南地区最强大的政权应该是统一了六诏以后的南诏政权。南诏处在吐蕃和唐两大强国之间，不得不依违两大强国之间。玄宗开元时，南诏与唐交恶，遂依附于吐蕃。天宝年间杨国忠率大军征讨，大败而归，且虚报战功，从而加剧了西南边患，致使唐末不得不派重兵戍守西南，防御南诏。但因屯戍桂州（今广西桂林）的士卒超过服役期限，久无更代，遂酿成兵变，从而揭开了唐末农民大起义的序幕，最终唐王朝在黄巢农民大起义的风暴中走向灭亡。

西部地区青藏高原的吐蕃人，在松赞干布时期建立了强大的吐蕃王朝，存续时间是7-9世纪。松赞干布迎娶了太宗宗室女文成公主，留下一段历史佳话。但吐蕃强大后，和唐朝发生了持久的争夺战，主要是争夺河陇地区和西域。玄宗时，采取主动出击的策略，取得一系列胜利。但连续的远程征战也耗费了大量的财力、物力和人力，加剧了社会矛盾。

边患问题形势非常严峻，这是玄宗朝的一个主要问题。

地方对中央的威胁

与边疆问题相关联的另一个危机，就是地方对中央的威胁，也就是军事布局与节度使问题。

唐前期，整个军事布局内重外轻，中央控制着府兵，大量的军府集中在关中及周边地区。唐睿宗景云元年（710）始有“节度使”之名。景云二年，贺拔延嗣被任命为凉州都督充河西节度使，节度使遂成为正式官职。

随着府兵制度的崩坏以及边疆形势的变化，长期服役的健儿逐渐取代轮番戍边的府兵。玄宗时，节度使制度逐渐确立，共设有平卢、范阳、河东、朔方、陇右、河西、北庭、安西、剑南、岭南（经略使）十节度使，即十个藩镇，相当于大军区。节度使也从单纯的军事长官，变为集军事权、行政权、财政权于一身的地方军政最高长官。

其中，范阳（今北京地区，即古幽州）节度使辖有的兵力最多，这与东北边疆形势的需要密切相关，而安禄山身兼平卢、范阳、河东三镇节度使，权力的膨胀酝酿着野心与欲望的滋长，终于导致了安史之乱。

玄宗被迫西逃南下入蜀避难，从而也丢掉了帝位。历时八年之久的安史之乱平定后，朝廷任命一批安史降将为节度使，内地也遍设藩镇，地方最高长官或为节度使或为观察使（地位低于节度使，没有军权），出现“天下尽裂于方镇”的局面。从此开始了中央和地方100多年的博弈与共存，直至唐亡。

权臣·宦官·腐败

朝廷的用人问题在玄宗朝后期也越发严重起来。玄宗开元十一年（723）改政事堂为中书门下，政事堂印也改为中书门下印，且于其后分列吏、枢机、兵、户、刑礼五房。实际上这一改动并非仅仅是机构名称的变化，而是改变了此前宰相为群体（唐初，中书、门下、尚书三省长官均为宰相，后朝官加“参知政事”等衔皆为宰相），于政事堂集体议政的格局，权力更为集中，因而出现了权相，如李林甫、杨国忠等。

权相的出现，使得个人有了独断专行的可能，尤其是玄宗后期，怠于理政，一应事务皆由李林甫、杨国忠等外廷大臣处置。权相的个人好恶、行事方式和行政能力，往往会导致政局上的动荡和人事上的纠纷。如审视和处理盛世下的危机稍有不妥，也会改变政局的走向。杨国忠接替李林甫任相后，一人身兼四十余使职，大权独揽。他借口南诏依附吐蕃，大举南征，结果损兵数万，大败而归，却谎报军情，虚报战功。杨国忠既无李林甫压服安禄山的管制能力，又对东北边防的局势缺乏大局观，却贸然对安禄山加以制裁，激化了潜伏酝酿已久的矛盾，最终引发了安史之乱。

除了权相独断，朝廷人事上的另一个严重问题就是宦官专权。宦官从内宠走向专权，“始于明皇，盛于肃、代，成于德宗，极于昭宗”（《资治通鉴》卷二六三）。

大宦官高力士，四方表奏，均先行预览，再呈玄宗，小事可专断，大事方由玄宗裁决。宦官出使监军，也是自玄宗朝始，而且，监军使权力甚至大过节度使。安史之乱后，大宦官李辅国凭借拥立之功，掌握了军权（判元帅府行军司马事）和行政权，派往各道的监军使也在肃宗朝始由宦官专任。此后，宦官陆续掌控了禁军权、内财政权、行政权等，形成专权的局面。宦官逐渐成为政治舞台中的重要力量，应该说玄宗朝是关键的转变期。

宁欣 《从唐诗走进历史》 新星出版社2023.4

校对 盛媛媛

编辑 : 臧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