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师们的平常心

说家常话

赵州和尚是佛学大师，造诣厚重，被誉为“学问僧”，但他一向以家常话讲经开悟。《五灯会元》记，赵州和尚问一僧：“曾到此间么？”曰：“曾到。”师曰：“吃茶去。”又问一僧，僧曰：“不曾到。”师曰：“吃茶去。”后院主不解：“这是为何？”师曰：“吃茶去。”赵州和尚连说三个“吃茶去”，暗藏机锋，深含禅意，听得懂说明你有佛缘，留下细谈，听不懂那就吃茶走人，各忙各事。

诗歌大师白居易，人称“诗魔”。他崇尚的诗风就是说家常话，明白务实。“老妪能解，妇孺皆知”，即是对他的高度评价。《长恨歌》之所以比《春江花月夜》影响要大，就得益于通俗易懂，明白如话。

鲁迅是文学大师，能写漂亮典雅的文言文，但他在遗嘱中却句句都是家常话：不要做任何关于纪念的事情；赶快收殓，埋掉，拉倒；别人应许给你的事物，不可当真；不得因为丧事，收受任何人的一文钱，但老朋友的，不在此例；孩子长大，倘无才能，可寻点小事情过活，万不可去做空头文学家或美术家……

钱锺书是学问大师，固然曾写下汪洋恣肆、高深莫测的《管锥编》，但他更喜欢用家常话与人交流。他把婚姻说成“围城”，可谓一语中的，入木三分；为拒绝采访，他说：“假如你吃了个鸡蛋，觉得不错，何必要认识那下蛋的母鸡呢？”不想去参加应酬，就说那是“吃不明不白的饭”。

大师爱说家常话，是因为他们深谙此理：让人听懂是说话的最高境界，因而怎么清楚怎么说，怎么明白怎么讲。

吃家常饭

朱熹是理学大师，又当过朝廷大官，光靠俸禄就够过上富足日子，可他的生活之清俭令人难以置信。他的伙食素来简单，经常少油无肉，《四朝闻见录》记载，他平常就吃小米饭，常用姜末和米醋拌茄子吃，还吃得津津有味。有一次，他应邀到长沙岳麓书院讲学，人家以贵客待他，每顿饭都上四个菜，他觉得过于奢侈，要求减半，一荤一素即可。

启功是书法大师，一幅字卖几万、几十万，可他一辈子最喜欢吃的是窝头、咸菜、豆汁、大饼，隔三差五吃顿炸酱面，逢年过节时吃顿饺子。朋友领导来访，也只是一杯清茶待客。他用卖字画的钱设立了一个助学基金，以他的恩师陈垣先生来命名。除此之外，他还不止一次地给希望工程助资，给灾区捐款。

李叔同是佛学大师，修的是佛教里最难修的南山律宗，要求严，戒律多，他一直谨遵清规，从不逾矩。他的学生丰子恺常去寺院给他送点营养品，他都拒而不食，只用寺院里的平常斋饭。学生刘质同看他生活清苦，接他来家里小住，想借机给他调养一下，他仍坚持每日素菜素饭，决不破例。

他们的行为也就是亚里士多德说的：“吃饭是为了活着，活着不是为了吃饭。”

娶平常妻

胡适的妻子江冬秀是一个仅读了几年私塾，初通文字的农村小脚妇女，平常到不能再平常。“胡适大名垂宇宙，夫人小脚亦随之”，成了民国史上的“七大奇事”之一。

文学大师林语堂，留学美、德，博士头衔，学贯中西，人称其“两脚踏中西文化，一心评宇宙文章”。妻子廖翠凤则只有中学学历，相貌平平，一无专长，二无著述，是个典型的家庭妇女。

翻译大师傅雷，留学法国，被誉为翻译界的一座高峰。傅雷的妻子朱梅馥是高中学历，婚后相夫教子，主持一日三餐，缝补浆洗，有时也帮丈夫抄抄写写，是平常人一个。

史学大师范文澜，被誉为“新史学宗师”。他的妻子戴冠芳是一个文盲，年龄也比他大。

不过，千万别小看了这些看似平常的妻子，大师的“军功章”里至少有她们的一半。

陈鲁民 据《同舟共进》

校对 盛媛媛

编辑 : 臧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