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两天,外婆坐在门槛边,择毛豆,或是择苋菜,忽然抬头说,送些花给村里有女伢的人家吧!小姨不太情愿,但也知道,这么多花她一个人消受不了,便一朵朵地摘了下来。这时候的花,已经半开半合了,露出更多的白——那是世上最温柔的白。一朵朵栀子花卧在篾篮里,白衣蓝裙,美得迷离。小姨看我愣神,挑起眉头,说:“阿源,这一村的女伢,你说先送谁?”
“先送杜若。”我犹疑地低声说。小姨“哗”的一声笑了,像洞察了什么秘密。外婆起身,佯打小姨,小姨佯装着闪避,母女俩忽然一起抱头笑了。
杜若是和我玩得最好的女生,她不理我已经很久了。有一天,我们在院子里挖知了猴,我提议比谁尿得更远。她突然红了脸,气呼呼地跑了。
一个蓝瓷碗,半碗清水,斜放着半碗栀子花,是花事正浓时每个房间的局部风景。都是小姨小心翼翼摆好的。那段时间吃面,我们都只好用小碗。每个夜里,梦都是香的,总觉得有雨在下,直到今天。
外婆去世多年了,可是,小姨摁下外婆的发髻,强插一朵时,外婆脸上含笑带嗔的样子,深夜里依旧晃得我心头一颤。小姨也老了,戴着老花镜,眸子里清澈依然。我的母亲,我记得她喜欢将栀子花插在上衣第二粒扣子处。有一天,母亲突然说,其实你外婆家粮食也短缺,只是他们喜欢你,才那
么放开量让你吃的。母亲又说,那株栀子花还在,年年开花呢。我的眼前,栀子花叶上的雨珠,纷纷掉落下来。
作者:董改正
来源:扬子晚报
图片来源:视觉中国
编辑 : 华明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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