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厚尧 | 瘦在骨子里的风流

李厚尧 | 瘦在骨子里的风流

“天下西湖，三十有六”，唯扬州的西湖，以其清秀婉丽的风姿，占得一个恰如其分的“瘦”字。烟花三月下扬州，瘦西湖如诗如画，美不胜收。烟花，是诗仙李白笔下对扬州的高度概括和最生动的褒彰。我循着诗人的诗句，伴随着如织的游人，踏入这卷色彩绚丽长轴，湖岸的垂柳抽出新芽，嫩绿的丝绦随风摇曳，仿佛蘸着春水写下的行草，一笔一画皆是柔情，一撇一捺皆是春的韵律。远处的五亭桥横卧湖上，黄瓦朱栏倒映碧波，恍若一朵朵盛开的莲花跌入人间。船娘摇橹而过，涟漪荡碎了桥影又拼成粼粼的碎玉，恍然间竟分不清是桥在动，还是云在流。远处传来清脆的水调，相和的箫声中流露出淡淡的哀婉情思，引起人的怀想。

沿着长堤徐行，琼花与芍药在青石小径旁悄然绽放，一簇簇粉白的花瓣裹着晨露，好似少女颊边未拭的泪珠，映衬着徐园的月洞门愈发显得古朴。园内那对镇水铜缸，静默地守着百年光阴，缸底苔痕斑驳，倒映着游人的影子，恍惚间竟与乾隆年间垂钓的帝王身影重叠。传说他曾在此钓起一尾红鲤，群臣赞曰：“龙鱼争献”。而今只见几尾锦鲤悠然摇尾，搅碎一池浮光。

行至钓鱼台，方知何为“框景天成”，透过菱花窗棂望去，白塔如一枚温润的玉簪斜插云鬓，五亭桥则成了画框中琉璃冠冕，风起时，塔铃叮咚与二十四桥的箫声遥相呼应。这桥名取自杜牧“玉人何处教吹箫”的怅惘，二十四桥台阶如琴键般错落，每一步都踏着唐诗的平仄。倚栏远眺，湖面烟波浩渺，画舫似从《清明上河图》中驶来，载着琼花的香、芍药的艳、柳絮的软，将春色酿成一壶绿杨春。

最销魂的是暮色中的瘦西湖。夕阳为白塔镀上金边，归巢的鹭鸟掠过芦苇荡，惊起满湖碎金。湖畔茶社飘来美酒的醇香，与卖花阿婆竹篮里的茉莉幽香缠绕，织就市井的烟火，忽而细雨斜飞，湖面腾起雾霭，远处的亭台楼阁化作水墨晕染的淡影，恰似《扬州画舫录》中走出的一页残稿。

蓦然回首，瘦西湖仍如初见那般清癯婉约，她不言不语，却将千年的风雅凝成一片柳叶、半弯桥影、二分明月、联合国命名的宜居之地、东亚文化之都、美食之都、全国文明城市、南水北调的源头……教人懂得：天下西湖三十六，唯有扬州西湖瘦。此处有瘦胜无瘦，天下西湖扬州优。扬州的春天，原是瘦在骨子里的风流。

2025.4.4